紅燭在夜里燃燒，如豆的火苗歡快地?fù)u曳著，夜色退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，四周一遍亮麗。紅燭在不懈地燃燒著，看不出它有絲毫倦意，它興奮地流著燭淚，那是快意無比而流淌的淚。我為光芒四射的紅燭的歡悅和美麗而折服，我不禁入神了，驚異了，紅燭的快樂，紅燭的美麗就在它徹底的燃燒。燃燒的紅燭啊，勾起了我無限的情絲，引起了我深情的回憶……
在我兒時的記憶中，家太窮，六個兄弟姐妹有四個都在上學(xué)，每天都喝的是照得見人腦袋的稀粥，穿的是媽媽用舊布連成的長衫。長衫很不牢實，加之小孩之間總以打鬧為樂，因而長衫的袖子、前襟和后襟常常都是破的，露出的肌肉上總是撲滿了黑灰。有一個夏天，天很干，父母叫兩個姐姐在家干活、放牛，叫我在家撿糞，不去讀書了……
一天中午，我撿糞回家時，看見了我們學(xué)校的謝老師正從我家院子走出來。他用手輕輕地摸著我的小腦瓜說：“明天來讀書吧，我已經(jīng)給你父母說通了。”我不知道說什么，只顧一個勁地點著頭，感到太驚奇了，我望著謝老師那被太陽曬紅了的留有一塊疤痕的臉龐，正慈愛地對著我微笑。我開心極了，那撫摸我頭頂?shù)臏嘏母杏X現(xiàn)在都還收藏在記憶中。我終于以回到了那破廟似的但又令人向往的學(xué)校。坐在那昏黑但又感到光明的教室里。
教室的左前角是謝老師煮飯的地方，順墻放著一個柴爐，一個小水桶和一個小木箱，木箱上放著少半瓶醋和半瓶鹽巴，墻角處有一張無法坐的破課桌，桌上放著補(bǔ)過的但很干凈的棉被，桌邊斜靠著一張卷著的單人草席。我們的老師就在這間教室里給我們上課，在墻角做飯，吃飯，晚上就在教室里睡覺休息。
謝老師大約四十多歲了，頭發(fā)已花白了不少，他的臉龐總是掛著淺淺的笑容。聽說他是從城里下放到我們村子里來教書的。課余時，他教我們男生翻筋斗，教女生跳舞，有時他吹著一根紅亮亮的竹笛，讓我們合著他的竹笛唱歌，我們高興，他也高興。他一高興時臉上的那塊大大的疤痕就又紅又亮，據(jù)年齡大一點的同學(xué)說，那快疤痕是在開斗爭大會時，被人從戲臺上推下來，摔成那樣的，我好長一段時間也沒有弄清這是為什么。不過有一次村上開社員大會，我親眼看見謝老師和四類分子站在一排，彎著腰，頭低得低低的--我心里難過極了。第二天上課時，我發(fā)現(xiàn)謝老師仍然面帶笑容給我們講課，我做不到算術(shù)題時，他仍然俯下身子給我耐心的講解，直到我會做為止。
有一次圖畫課上，謝老師拿著半節(jié)蠟燭，點燃后讓我們觀察，隨后就在黑板上教我們作畫。老師的畫畫得太好了，蠟燭的神韻全在其中，圓圓的蠟臺上，半節(jié)蠟燭正在燃燒，燃得那么的旺，紅紅的火苗下，燭淚滴滴，讓人似乎能感覺得到它的溫暖，它的明亮，似乎要把它的每一縷光線都要灑在我們身上，讓人覺得教室里是一遍亮亮堂堂的。同學(xué)們的興致特別高，照著老師的畫認(rèn)真的畫著，快要下課了，謝老師對我們說了一句讓人永遠(yuǎn)難忘的話：“同學(xué)們，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了，這幅燭光圖就算是我送給你們的紀(jì)念吧，我希望同學(xué)們長大后要像蠟燭一樣發(fā)出自己的份光，一份熱，照亮別人”。教室里有些女生哭了，我驚呆了，只見謝老師站在那燭光圖旁，正用慈愛的如燭光般的目光凝望著我們，充滿著厚重的期望。
謝老師真的走了，去了更遠(yuǎn)的地方，我再也沒有見過謝老師了。但他那如紅燭一般的身影和那扣人心弦的話語卻永遠(yuǎn)印在了我的心屏上了。
如今，我也成了一名教師，在這偏遠(yuǎn)的農(nóng)村，教了十三年小學(xué)之后，至今又教了九年中學(xué)。在這二十二個春秋寒暑之中，常常熬更守夜備教案，翻山越嶺做家訪，忍病挨痛登講臺，有過種種困難，有過舉步為艱的日子，有過許多人的不理解。但無論如何艱辛，我從未怨悔過自己的選擇，因為我的心里有一首紅燭之歌。
游仙區(qū)石板中學(xué)：涂興強(qiáng)
涂興強(qiá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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