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濱濱
一
1877年，世界史上沒發(fā)生什么特別重大事件，歷史長河按部就班靜靜流淌著。可對住在德國南部符騰堡的小城卡爾夫的黑塞一家來說，這一年卻是個不同尋常的年份。７月２日這一天，約翰尼斯黑塞及妻子瑪麗迎來了他們又一個新生兒--赫爾曼黑塞。
黑塞家族是書香門第，但它與德國其他這樣的家庭不同，這里充滿著濃郁的國際氣氛，祖輩和父輩都作為傳教士在印度工作過，所以與黑塞一家交往的人來自天南地北，各式各樣的人匯集在此 ；家里的用具富有異國情調(diào) ；祖、父輩扎根于西方文化，又熟諳東方文化，家里藏書不但豐，且廣，有關(guān)東方文化的書籍也印證著黑塞一家的東方情結(jié)。
黑塞在這樣的家庭里耳濡目染，接受了不同文化不同信仰的熏陶，最終成為一個具有世界胸襟的作家，其作品呈現(xiàn)出東西方文化交匯的特征。
黑塞所受的教育程度不高，沒上過大學，知識全憑自學獲得。青年時在圖賓根一家書店做工，整天徜徉在書海里為他后來從事文學創(chuàng)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(chǔ)。
1904年黑塞的小說《彼得卡門青》出版了，一夜之間，黑塞成為文壇上一顆耀眼的新星。
小說主人公卡門青是個熱愛家鄉(xiāng)與大自然的青年，為了尋求新生活，為抖掉身上的鄉(xiāng)氣，他走進了大城市，但在這里他并沒找到自己的歸宿，最后還是重返家鄉(xiāng)，再次投入大自然的懷抱，在那里扶貧濟困，做些有意義的實際工作，從中找回了自己。
黑塞和他筆下的人物卡門青一樣不喜歡城市生活，而是喜歡農(nóng)村。貼近大自然、遠離塵囂可使他心曠神怡，能讓他潛心創(chuàng)作。在他27歲時，黑塞娶了一個鋼琴家做太太，婚后他決意從城市遷往農(nóng)村，把家置在博登湖畔的蓋思霍芬。租的新宅是一個農(nóng)家，黑塞把房間布置得古樸典雅，書香流溢：深紅色的房梁，本色的護壁板，沿著墻壁一溜粗糙的長凳，盤旋而上的木板樓梯。書房四周堆滿了書籍，書桌寬敞樸陋。新宅環(huán)境靜謐宜人。推窗眺望，滿眼碧水波光，綠樹青山。窗下是一溜花壇，閑時黑塞在這里侍花弄草。農(nóng)村的生活簡樸致極，什么現(xiàn)代化設(shè)備也沒有，村莊交通也不便，但這古樸的生活正是黑塞所希望過的，它給了黑塞一種有家的感覺。溫馨和睦的氣氛籠罩著這個家：男主人在書房里讀書寫作，一篇篇美文從筆端涌瀉。女主人在隔壁房間彈琴自娛，一支支美曲從指尖流出。
黑塞知足了，他陶醉在幸福之中。然而再美的音樂也有不和諧之音，再美好的生活也有苦澀。黑塞有時從心底升騰一種疑惑，他問自己：你到底幸福嗎？這一問是作家的不祥預感嗎？是婚姻悲劇的序幕嗎？
二
博登湖以它秀麗的風光吸引著許多文學家和藝術(shù)家，這些人又給美麗的自然景觀增添了濃厚的人文色彩。黑塞與居住在這里的一些作家保持著友好的鄰里關(guān)系，他與朋友們在一起作，閑談，暢飲，捕蝴蝶，從事園藝勞作，其樂融融。
哪個詩人不喜山愛水，讓大自然陶冶情操？黑塞也不例外。他是個漂泊的詩人。黑塞的生活穩(wěn)定，居有定所，時而外出旅游一下，何謂漂泊？其實人就是一輩子扎根一個地方也可以是個漂泊者，如果他的心在漂泊，總也找不到靈魂的歸宿，找不到精神家園。雖然黑塞跑過世界許多地方，但他更是這樣一個心靈漂泊者。世界那么大，他卻不能為自己不安的靈魂找個安頓之處，他雖在家中，身在故園，可孤獨感始終纏繞著他，于是黑塞上路了，他要走出家園，遠故鄉(xiāng)，去外面世界尋找精神的幸福家園，要找到心靈的故鄉(xiāng)。可真身處外面世界時，他又發(fā)現(xiàn)那里并不是自己想找的樂園，那顆心仍舊被故鄉(xiāng)拴住了。就這樣，黑塞一生都在尋尋覓覓，一生都在路上，他為這時期的一本詩集命的名字就叫《在路上》。
第一次世界戰(zhàn)爭爆發(fā)前幾年，黑塞和朋友們常常出游，意大利留下了他的足跡，瑞士的山水中有的身影。僅1908年這一年，有五個多月他都在漂泊中，1909年，黑塞竟有半年是在旅途中度過的，最后病倒他鄉(xiāng)，動了手術(shù)，臥許久，當他返回家鄉(xiāng)時下定決心窩在家里，可幾個星期一過又游興大發(fā)了。世上有的人追逐金錢，有的人追逐美女。黑塞外出追逐什么呢？“我們愛旅游的人追逐的是抓住體驗一下大地母親，與她合而為一。”他無法安頓他那顆不安的心，他要聽從他內(nèi)心的聲音，不管它將帶他去何處，他都愿聽從內(nèi)心的呼喚，哪怕前方是黑暗一片，哪怕等待他的是失望，于是他決定去印度。1911年夏，他與一個畫家朋友登程遠行了。他要去外祖父母和父生活工作過的國度去看看，去感受一下小時候外祖父書籍里散發(fā)出的東方文化的韻味，更主要的是想擺脫西方的文明，去尋找心靈歸宿。他后來回憶當時的印度之行時說：
“我的旅行是一種逃避。我?guī)缀鯉е鴧拹禾与x歐洲，我不喜歡它缺乏審美能力，它的廟會般的喧鬧、它的匆忙不安、它的愚蠢的享受狂。”
他要到印度去尋找拯救歐洲的藥方。可他失望了，因為他在印度看到的是被歐洲文明湮沒的殖民地文化，它失去了東方文化原有的魅力。黑塞明白了，西方雖被放逐出天堂，而且已染沉疴，但東方文化代替不了西方文化，重返天堂、重歸回家之路不在東方，而在西方自己腳下，他將希望寄托在西方文明的未來。當然這個認識過程需要時間，是經(jīng)歷苦難、不安、困惑乃至絕望后感悟到的。
三
1912年，黑塞遷居至伯爾郊外，定居瑞士。新居遠離鬧市區(qū)，安謐，美麗，具有鄉(xiāng)土氣息。屋前一棵參天古樹為屋子遮擋陽光，屋后一口美麗的石井里水聲潺潺，花園兩側(cè)果樹成行，朝南的游廊紫藤纏繞，遠處有群山迎接，近處有樹林問候。新居各方面都符合黑夫婦的居住理想。
然而，好景不長，只過了兩年，第一次世界大戰(zhàn)的爆發(fā)徹底摧毀了黑塞那田園般的生活，平和安康的日子籠罩在戰(zhàn)爭陰霾中。男人工作上過度緊張，精神上絕望，且陷入了嚴重的道德危機，始終保持的自由與獨立性受到挑戰(zhàn)。小兒子則纏綿于病榻，給黑塞夫婦帶來沉重的負擔。女主人承受不了生之重，精神與身體被生活打敗了，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病。一家人的生活也陷入了困境，金錢短缺，各種供應(yīng)跟不上，有時連電也沒有，全家除了黑燈瞎火地閑坐著外，沒有什么辦法對付黑暗。黑塞現(xiàn)在面臨的是荒涼、寂寞、孤單、絕望。他真恨不得插翅高飛，遠離這個幸福被完全埋葬的苦巢。
戰(zhàn)爭的心理就是狂熱與瘋狂，但黑塞在戰(zhàn)爭中卻始終保持著冷靜與理智。他的立場很堅定，那就是反對沙文主義，抵制野蠻，捍衛(wèi)和平。他自己不為戰(zhàn)爭搖唇鼓舌，看到同行們用筆為戰(zhàn)服務(wù)心里很難過，他無法忍受這種痛苦，他要站出來唱唱反調(diào)了。難道他不知道獨唱反調(diào)會觸犯眾怒嗎？他知道得很清楚。可在大是非面前他哪能顧及這個？他曾說過，作家有一把尺，這把尺就是良心，“作家的良心是作家必須遵守的惟一法則，規(guī)避這個法則會有害于他及他的創(chuàng)作。”正是這種作為作家的正義感和作為人的良心不可能讓他沉默，于是他在德國、奧地利和瑞士報刊上發(fā)表了許多政論、公開信和呼書。戰(zhàn)爭爆發(fā)的當年，黑塞就在《新蘇黎世報》上發(fā)表了《朋友們，別唱這種調(diào)子！》的反戰(zhàn)文章。這是席勒詩《歡樂頌》里的名句，后來貝多芬將其用在交響樂中。黑塞借用席勒的名句來反對極端的愛國主義和民族沙文主義提出了“愛高于恨，理解高于對立，和平高于戰(zhàn)爭”的主張。他呼吁各參戰(zhàn)國的作家們保持理智，不要用筆為戰(zhàn)爭搖旗吶喊。哪知這篇不鋒芒的批評文章竟在德國掀起一陣軒然大波，黑塞因反戰(zhàn)的理智立場而賈禍。除了兩個朋友敢站出來公開支持黑塞外，其他朋友都與他斷了交，背離他，攻擊他。一時間“叛徒”的帽子向黑塞飛來，誹謗的匿名信紛紛寄來。德國二十多家報刊開始圍攻他，把他罵作賣國賊”，稱他是“沒有祖國的家伙”，是“信念流氓”。 出版商也中斷了與他合作的關(guān)系，聲稱“一個具有如此卑鄙意識的作家”他們完全不需要。更可怕的是，黑塞的個人生活也受到了嚴密控制，他被竊聽，被監(jiān)視，被偵查。戰(zhàn)爭不僅用槍炮進行，也用語言文字。黑塞雖有幸躲避了前線的槍林彈雨，卻被文字織成的密集炮彈擊得遍體鱗傷，就因為他作為有良心、有正義感、愛好和平、反對戰(zhàn)爭的作家說出了對這場災(zāi)難的認識，呼吁有識士不要宣揚仇恨、傳播謊言、頌揚這場人為的災(zāi)難。 世界大戰(zhàn)以發(fā)起非正義戰(zhàn)爭的德國的失敗而結(jié)束是必然的，其實黑塞早已預料到這個結(jié)局，所以對戰(zhàn)敗消息絲毫不感驚訝。隨著戰(zhàn)爭的結(jié)束，他的煩惱也全都被扔到了戰(zhàn)爭廢墟上，惡夢醒來后他要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。外面的世界再紛亂也不是他的事情了，他完全沉湎于自己內(nèi)心和個人的命運之中。于是，他離開了居住七年、沒給他帶來什么幸事的伯爾尼的老屋，遷至蒙太格諾拉村，縮在這偏僻的一角當起了隱居者。這時，黑塞的私生活也有了變化，他已是孑然一身，與妻子正式分居，遠離了孩子。他全部的家產(chǎn)就是隨身帶來的書籍、衣服和寫字桌，當然還有他的思想、精神與智慧。
黑塞雖然在戰(zhàn)爭中遭到許多不幸，但他沒有消沉，對自己的文學創(chuàng)作又有了信心。他盡情擁抱自由、空氣與陽光，享受著遠離世界塵囂的寧靜孤寂的生活，享受著工作給他帶來的樂趣。這時的他突然對繪畫發(fā)生了濃厚的興趣，畫筆給他帶來全新的歡樂，盡管朋友們對此不理解，但黑塞癡心于用顏色涂抹的世界，常揮毫潑墨。學畫的第2年，即1920年，他就出版了一部詩畫集《畫家的詩》，這一年出版的《流浪》也是一部散文、詩歌和水彩畫的合集。《流浪》是黑塞在阿爾卑斯山漫游的果實。第一次世界大戰(zhàn)的硝煙雖在身后散盡，但仍在詩人的心頭繼續(xù)彌漫，他的心亂糟糟，沉甸甸的，帶著許多疑問、困惑、愿望與感受，詩人上路了。他把自己放逐到大自然中，讓心與天地對話，把情思撒在山水間。
詩人的腳上路了，心也上路了，他一路行來一路思，觸景生情，意隨筆到，文字圖畫中既散發(fā)著大自然的清香，又灑落出內(nèi)心的感悟與思索。
與永恒大自然相遇使詩人深感生命的短暫，“我的生命之樹，／落葉紛紛。……今天還在燃燒的，／轉(zhuǎn)眼間，就熄滅。”可詩人并不懼怕死神，他對死神高喊：“來吧，親愛的，我在此地，／帶我走，我屬于你！”因為詩人知道，生命之花凋謝后定會在墓地上再度開出更加燦爛的生命花朵，因為一切都會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，她會孕育出新的生命。
在美麗的大自然中，詩人的感受力增強了：“我微笑了，不只是用嘴。我用靈魂，用眼睛，用全身的皮膚微笑，我用不同于從前的感官，去迎那向山上送來芳香的田野，它們比從前更細膩，更沉靜，更敏銳，更老練，也更含感激之情。”
黑塞懂得把詩情畫意很好地結(jié)合在一起，詩中有畫，畫中有詩。另一個大文豪紀德讀到《流浪》集后稱贊不已，說它散發(fā)著“大自然的清香”，“與外部世界完全和諧地融為一體。”
黑塞用顏色涂抹著他的夢幻，他說 ：“既然我沒時間作詩與思想，就在業(yè)余時間開始作畫。……我不會去競爭，因為我畫的不是大自然，只是我的所夢。”他對繪畫的鐘愛也豐富了他語言的表達力，使其更有感染力，更富有色彩。“我給湖水一抹普魯士藍，給村莊涂點金赭色或那不勒斯黃。”你說這是用語言描繪畫，還是用顏色涂抹著語言？
黑塞在蒙太格諾拉鄉(xiāng)村結(jié)廬隱居后悠然自得，居有漂亮的房子和花園，交有同好的朋友。除音樂外，繪畫始終是黑塞的最愛。他在炎熱的夏季穿村走巷，深入樹林，見到美景畫板一支，把旖旎風光固定在紙上。到了夜晚，酒肆飯莊是黑塞偶爾光顧的地方，更多的時間他偎依窗前，眺望夜空，深思冥想，夜晚不能用畫筆了，就“用語言唱著這美麗絕倫的夏日歌”。外面世界仿佛已離黑塞遠去，他仿佛生活在用畫筆與紙墨打造的世界中，這是一個童話世界，是一個沒法與現(xiàn)實吻合的世界 ：樹有臉，房子露有笑容或眼淚，或者翩翩起舞。
蒙太格諾拉鄉(xiāng)村遠離大城市，生活自然艱苦，再加上稿費因貨幣貶值變得沒幾個錢，黑塞成了一個“窮困潦倒的小文人”，根據(jù)他在給一個朋友信里的描述，他一身舊西服穿得邊都起了毛，秋天到時只能從樹林里找些栗子果腹。日子雖然艱辛，不能甘其食，美其服，卻可以安其居，樂其俗，黑塞覺得在這個窮鄉(xiāng)僻壤的歲月很美好，很有成果。“仿佛從歷時幾年的惡夢中醒來，現(xiàn)在我吸吮著自由，空氣，太陽，孤獨和工作。”
五
1927年發(fā)表的小說《荒原狼》是黑塞創(chuàng)作生涯中個重要事件。這部作品剛發(fā)表時并沒被人看好，反響平平，甚至遭到拒絕，但現(xiàn)在它已成為經(jīng)典。 主人公哈勒爾，知識型的中年男子，最大的享受是讀書與思考。哈勒爾是現(xiàn)代知識分子的代表，在動蕩的世界中，在舊的文化大廈已坍塌、新的文化大廈尚未建立起來的虛空中彷徨，心靈隨處漂泊，找不到安身之處，就像一只“迷了路來到我們城里，來到家畜群的荒原狼，…… 他膽怯孤獨，粗野豪放，急躁不安，思念家鄉(xiāng)，無家可歸……”他孤獨著，是因為無法與這個缺乏精神的市民社會融為一體 ；他痛苦著，是因為他像所有天才一樣把人生看作苦難；他彷徨著，因追求探索的目標不明，找不到人生的積極意義，痛苦與彷徨有時將他推向精神崩潰的邊緣。他偶然來到一個魔劇院，在這里他認識到，現(xiàn)實世界（戰(zhàn)爭，金錢，技術(shù)，市儈，偽藝術(shù)）都是表面現(xiàn)象，在它們背后還有另外一個世界，一個不朽的精神世界，這是個高尚的、超越時空的、永恒的世界，是個積極的、超個人的世界，是和精神生活匱乏、物欲橫流的市民世界相對立的世界。在這個與物質(zhì)世界相對而立的精神世界中生活著不朽者，他們的精神是人類永恒的財富。知識分子只有通過不朽者才能克服精神危機與市民心態(tài)。不朽的精神才是知識分子所追求的，它是美好的，高尚的，是真正的文化，而商品文化，機器文化是偽文化。
他心靈遭遇的痛苦是新舊不同文化之間的矛盾所引起的，正像書中所說：“只有在兩個時代交替，兩種文化、兩種宗教交錯的時期，生活才真正成了苦難，成了地獄。”古代的文明在現(xiàn)代文明的沖擊下已消退，商業(yè)，機器，庸俗取代了精神。有良知的、有精神追求的知識分子是不能適應(yīng)這種文化的，所以哈勒爾只能身處這個現(xiàn)實世界而心靈到處漂泊，無處安頓這顆心。荒原狼的精神危機就是知識分子在動蕩、轉(zhuǎn)型時期的心態(tài)，黑塞形象地用荒原狼這個形象描述了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。
要說黑塞挺“殘酷無情”的，他用那只筆做刀，把主人公哈勒爾的靈魂剝離得毫末畢現(xiàn)，令人不忍卒讀。黑塞就是知識分子靈魂的解剖師，把哈勒爾的靈魂血淋淋赤裸裸地展給你看。他筆下的主人公那種靈魂分裂的痛苦，他經(jīng)歷的精神煉獄給人的震撼是巨大的。
黑塞的《玻璃球游戲》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，創(chuàng)作始于1931年，終于1943年。這部作品對黑塞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起了很大的作用。這是一部鴻篇巨制，全書近四十萬字。
小說主人公克乃希特從小聰明伶俐，刻苦好學，他被送到了“卡斯塔里恩”里的精英學校。克乃希特在這里接受了嚴格的教育與訓練，他汲取了東西方文化精髓，不僅熟諳西方先哲們的思想，也能靈活運用《易經(jīng)》。他刻苦學習集世界文化之大成的玻璃球游戲藝術(shù)，最終成為游戲大師，并擔任了精神王國的領(lǐng)導重任。他不斷探索，不斷超越自我，可內(nèi)心的矛盾越來越大，以致開始懷疑這個精神王國存在的合理性，決心返回現(xiàn)實世界中去，從事有社會意義的教育工作。最后在與一學生游泳時溺水身亡。
1946年是黑塞文學創(chuàng)作的收獲之年。這一年，他登上了世界文學奧林匹克最高領(lǐng)獎臺--摘下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桂冠。
黑塞自從搬到蒙太格諾拉以后，幾乎就沒離開過。1962年，85歲高齡的黑塞已接近生命的終點站。在他即將告別人生舞臺之際，蒙太格諾拉村又給黑塞罩上最后一個光環(huán)，將他命名為蒙太格諾拉榮譽村民。8月8日晚，黑塞還聽了一首莫扎特的鋼琴曲，上床后，像往常一樣，妻子給他朗讀。第二天早上，黑塞因腦溢血溘然長逝，文苑一顆璀璨之星隕落。
六
黑塞逝世了，但他的生命在作品中延續(xù)著，影響著世界各地一代又一代人，百年不衰。黑塞的作品迄今已被譯成五十三種語言，有七百四十二種譯本，僅在印度，《席特哈爾塔》就被譯成了十二種方言。
二次大戰(zhàn)后，美國文壇霸主一直是海明威。然而自六十年代中起黑塞漸漸取代了海明威，一時成了美大眾的文學崇拜偶像。特別是《荒原狼》，它在問世差不多半個世紀后在美國掀起一股“狼潮，甚至有的搖滾樂隊也取名“原狼”（今年這個樂隊將在黑塞紀念活動期間去德國演出）。一些離經(jīng)叛道的年輕人在小說主人公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，哈勒爾成了他們的楷模與偶像。
此外，黑塞也跨出了西方文化圈，在東方同樣受到讀者的愛戴。黑塞在日本的影響非常大，甚至某些日本人稱為“追求真理的英雄與先驅(qū)者”，他的作品在那里深受讀者歡迎，讀者還成立赫爾曼黑塞協(xié)會以系統(tǒng)研究他。一位日本青年在給黑塞的信中告訴他：
“我越是讀它們（指黑塞的作品），越是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在這些書中。現(xiàn)在我相信，了解我的人是在瑞士，他總在注視著我。”
黑塞作品在我國的評介始于二、三十年代。趙景深曾在《小說月報》上撰文介紹赫塞（黑塞）的《納爾西斯與哥爾孟》（今譯《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》）。1936年，上海商務(wù)印書館出版了黑塞作品的單行本--中篇小說集《青春是美好的》。然而遺憾的是黑塞的名字從此銷聲匿跡，對他作品翻譯與評論中斷了十年。
1946年黑塞獲得諾貝文學獎后，許多國家都出現(xiàn)了“黑塞熱”，然而在中國黑塞卻沒“熱”起來，對他的關(guān)注只是個別現(xiàn)象。當時的文學期刊上只發(fā)表了為數(shù)不多的黑塞作品譯文，大多是從世界語轉(zhuǎn)譯的。 是改革開放的春風才真正把黑塞“吹”到中國讀者面前。雖然中國沒有像日本和國那樣掀起過黑塞熱，但許多讀者對他的作愛不釋手，百讀不厭，這里僅舉幾個例子。年輕女家袁筱一曾把黑塞讀了二十遍。認識黑塞是她在少女時期迷茫困惑之中，她當時內(nèi)心軟弱，孤獨寂寞。一次偶然，她讀到了黑塞，從此，黑塞伴隨著她由少女長大成人，幫助她領(lǐng)悟了生命。
作家劉毅然也對黑塞喜愛有加，他的小說《我的夜晚比你們的白天好》就是以黑塞作中的一句話作為題記 ：“我除了要想按照我內(nèi)心自然產(chǎn)生的愿望去生活之外，別無他求。這為什么如此艱難？”小說男女主人公因黑塞而相識，因黑塞而相愛，因為黑塞說出了他們的共同心聲。
黑塞之所以受到各國讀者特別是青年讀者與知識分子的青睞，我以為有兩個原因。一是黑塞雖然是瑞士籍德語作家，但他是屬于世界的，這不僅指他在聲譽上跨出了瑞士邊界，名滿全球，而且也指他那包容世界許多民族文的襟懷。所以作家在東西方都能找到知音。
二是黑塞作品始終體現(xiàn)人文關(guān)懷。黑塞承繼了西方人文主義的傳統(tǒng)思想，為個性的解放而吶喊，所以黑塞說他是“個體、靈魂與良心的律師”。他關(guān)心的始終是個體的命運，是個體心靈拯救的問題。他的一句名言是：“馬克思和我之差異除了他涉及的維度大大超過我之外，就在于他想改變世界，我則想改變個人，他直面群眾，而我直面?zhèn)�人。”他筆下的人物有頑強的個性，他們雖然在黑暗的現(xiàn)實中碰壁，但始終抗爭著，在經(jīng)歷了心靈磨難與精神煉獄后最后找到了精神樂園，尋到了內(nèi)心世界與外部界的和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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